游識猷
許多人認為,女性與男性相比,在科研研究方面并不占優勢。因此,高級科研人才及科學家絕大多數都是男性。事實真的如此嗎
相當一部分人認為,理工科研界幾乎一直是男性的天下,雖然綠葉中也間或有一星半點紅花,但就絕對數量而言,實在不成氣候。諾貝爾獎獲獎人中男女比例也是相差懸殊,更不必說從未有女性獲得“數學諾貝爾”菲爾茨獎,許多人就基于此認為:相比男性,女性在科研上存在著某些先天劣勢。
公開表達這種觀點的人不在少數,最著名者莫過于哈佛大學前校長薩默斯(Lawrence Summers),05年時他宣稱女性在學術界頂峰位置寥寥無幾的原因是先天的智商差異,這番言論引起軒然大波,薩默斯不得不引咎辭職。
然而暗地為薩默斯抱屈者為數不少——畢竟,倘若宣稱“男性比女性體力更佳”,即使最極端的女權主義者可能也會默認;但一提到“男性比女性智商更佳”,通常就被視為性別歧視者遭到痛批。這種“差別待遇”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體力和智力的度量方式不同——體力差異可以通過測量力量或速度得出結論,而“智商”如何測試,卻始終是個具有爭議的問題。
智商測試:天才是怎樣測量的?
有一種說法說是大腦大小與智商有關,持此觀念者在發現男性大腦平均比女性重約100克時必定如獲至寶。愛因斯坦的大腦就只有1230克,低于成年男性的平均值1400克,可是十九世紀德國數學天才高斯的大腦也被驗尸者稱過,據說重1492克,大大超出了平均水平。
人的智力究竟該如何標定量化?最廣泛應用的方法當然是智商測試。不過,做完考卷后的卷面原始分數并不是智商數值,還需要根據原始分數的統計分布再進行換算。一般把特定年齡段內,考到接受智商測試者的平均分數的人智商定為100,每相距一個標準差則智商變化15點。從整個人群來看,95%的人智商會落在正負兩個標準差的范圍內,也就是70-130之間(圖片來自wiki),99.9%的人智商落在正負三個標準差的范圍內,也就是55-145之間。一般智商超過130可算超群,而超過145即是準天才。
另一種觀點認為,男性在學術界里能大獲成功,是源于高智商人群里大多數是男性。據說,智商在130以上的人群中,男女比例是3:1,而智商145以上的男女比例是5.5:1,又有報道稱非洲裔美國人里膚色越淺的智商越高,諸如此類研究的立場客觀度向來頗受質疑。然而也有觀點認為,125以上的智商已經足以應付任意工作。公認的物理天才霍金在04年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表示并不清楚自己的智商,并稱 “那些夸耀自己智商的都是廢物”。
誰敢斷言智商考試的成績就一定能反映真實的智力?首先,作為一種標準化考試,測量問卷的設計和統計方法的選擇就帶上了極強的主觀性,一張試卷能測出的能力十分有限,受試者此前是否看過類似題目也會大大影響最終結果。再者,考試結果必然受到考試者心理暗示的強烈影響——比如說,一種滿足社會期待的渴望。
科學界女性稀少?自我實現的預言
眾所周知,即使經過多年的女性權益爭取,當今的社會對男女的角色期待依然大不相同。假如設計一場對照實驗,男性與女性作為兩個獨立實驗組,由于這兩組從出生開始受到的對待就截然不同,于是最終的任何差異,都難以證明是先天還是后天的因素所致。社會對男性的期待一字以述之就是“慫”——從心所欲,follow your heart。對于男孩的頑皮與探索,人們往往報以寬容,男孩子嘛,皮一點是應該的。與之相比,社會對于女性的期待同樣用一個字概括就是“肉”——希望她們成為一個好的“內人”,相夫教子持家打雜。社會周遭對女性的期待并非在研究領域建功立業,好動愛探索的女孩很可能收到“你以后可怎么嫁出去”的負反饋,“文靜乖順”這些不利于探索創新的品質在女孩身上會受到稱許。
很多人相信,智商較高的人犯罪率更低,在學習階段成績更佳、進入社會后地位更高,甚至他們的壽命也更長。而且很多人同時也承認,比起男性,女性的犯罪率更低,女性在學習階段通常成績更佳,甚至壽命也是女性更長。但很奇怪的是,他們堅持男性先天智商更高,而主要理由其實就是一條,男性在社會中地位更高。
現代科學萌芽于男性主導的時代。男性只要術業有專攻,即使終身未婚如牛頓或達芬奇,依然不妨礙他們在社會中收獲榮譽與尊敬。而與牛頓同一時期的女性甚至連財產繼承權都沒有,未婚女性想獨立生活都很成問題。倘若還對家庭生活不感興趣,熱衷于擺弄燒瓶試管,這樣的女性下場極可能是被當作女巫丟進火里燒死,而不是成為女科學家受人尊崇。
歷史造就了最初科學界女性稀少的事實,而這一事實又被用以教育未來的女性“女性在科學界難有作為”,這種消極的心理暗示代代相傳,社會認知年年強化,于是進一步自我實現預言…… 早在文理分科乃至選擇專業那一刻,大批女性就被以“為你好”的名義勸離了自然科學領域,接下來,性別戰爭尚未開打,雙方的戰力已然失衡。而統計學告訴我們,“以少勝多”,從來都是小概率事件。事實上,已經有研究者用統計學手段得出,女性國際象棋大師之所以寥寥無幾,不是因為男孩天生棋力勝過女孩,反而是與學習國際象棋的男孩大大多于女孩有莫大關聯。
其實,倘若在諾貝爾獎獲獎者中進行統計,也會發現亞裔和非洲裔獲獎者稀少,但如今卻罕有人以此為理由宣稱黃種人和黑人在科研智商上不如白人——大家心知肚明,諾貝爾獎1895年開始頒發,從這個獎起源至今的絕大多數時間里,白人在經濟與地位上都占有極大優勢。即使在如今最發達的國家,女性在科研界受到的無形歧視與壓力仍然不可小覷。在那位發表“男女科研能力先天有差異”見解的薩默斯先生擔任哈佛校長的任期間,哈佛大學提供給女性的終身教職從36%下降到了13%。當科研界晉升階梯的看守者本身就持“女性難以勝任”觀點時,可想而知,相同能力的男女能得到的機遇可能大不相同。
對于這點,畢業于麻省理工大學的神經生物學博士巴里斯(Ben A. Barres )有著切身的體會。巴里斯教授如今的名字叫“本”,但直到42歲,他/她的名字還叫芭芭拉。巴里斯博士身為男性后的體會是,那些不清楚他的變性人身份的人對他顯然比從前尊敬,例如發言時被男性打斷的次數就大大減少了。
接受了變性手術的巴里斯博士在06年接受紐約時報采訪,討論男女先天智商差異時的論述如下:“人們依然把男性目前在科學界上的優勢歸結為男女在認知能力上的差異。不過,這種差異即使真的存在,也無法確認這是與生俱來的。即使真有與生俱來的差異,也還不清楚這種差異與男性在科學界的優勢是有關的。有些微妙的差異沒準還更有利于女性。”
雖然女性本身在求職、申請研究經費上都會遭遇所謂的“玻璃天花板”,不過巴里斯博士相信,只要拿出少部分資源為女性提供養育子女的幫助,就能夠造就更多的女性科學家。 然而,目前以男性為主的科學團體并不樂意為女性研究者提供這些幫助,而大部分女性即使認識到阻力的存在,也缺乏勇氣和意識去為自己抗爭。
xy染色體的最終戰爭
自20世紀以來,智商測試的原始卷面分數平均每十年增長3點,就目前看來,這個增長不太可能是因為男性相對女性越來越多,反而證明了后天因素——可能是營養狀況,可能是教育水平——會大大影響智商。有研究證明大腦需要刺激,在玩耍的環境中成長的小鼠更加聰明。從這個角度而言,無論男女,在成長階段尤其是三歲以前接受的信息與刺激可能才是決定未來智商的關鍵。
堅持認為男性智力天然優于女性者不妨好好考慮一下自己堅持的理由,莫非男性更高的紅細胞密度提供了大腦更多的氧氣?可別忘了女性擁有更快的大腦血流速。從遺傳角度而言,除了y染色體,女性和男性相比有何不同?難道是y染色體上存在什么神奇基因?
據推測,最早y染色體和x染色體上均有1000多個基因,但如今x染色體風采依舊,而y染色體上僅有不到80個基因。按此速度,說不準在百萬年內就會“天有不測風云,y染色體有旦夕禍福”。你看,世界是屬于x染色體的,也是屬于正不斷丟失基因的y染色體的,但歸根結底——是屬于x染色體的。
很遺憾,即使這種神奇基因真的存在,恐怕也難免在時光長河中消亡。有研究發現,由于y染色體在染色組里長期處于無人配對的尷尬地位,導致在復制出錯時,y染色體無法從同伴那里得到修正,于是基因逐漸丟失。最終,除了那些功能無法被x染色體取代的必需基因——比如制造精子的基因,其他y染色體上的基因都可能因幾個突變而消失。而居里夫人等科研超女的存在已經雄辯地證明,要成就科研事業,沒有y染色體也完全可以。